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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人记得小时候乡村放电影
年少时的我爱看电影,周围十里八里的村庄放电影,我几乎每场都看。那时,农村兴集体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吃大锅饭年代。乡里的电影队去各村轮着放,一个村庄一场。
接到县电影放影队要来放电影的通知,是半下午的时候,村上早满腔热情地把放映机什么的拉来了。也就两个人拉一地排车,车上装了几个松木大箱子,箱子原来的颜色已被磨得油黑油黑的,用红漆写的“电影放映队”几个字倒清晰可见。
于是孩子们便一窝峰地围了上去,问演什么电影,几个片子,加影片是什么,明天还演等等,好象遇上了久别多日的好伙伴。
那时的乡村人,平时的文化生活几乎没有,除了家家门上的县广播站的广播能播放一些国家大事和几段早听了几百遍的戏文外,大家只管每天去生产队出工干活挣工分,到时凭工分分取粮食、油和布票,平时按户口人头数,分取青菜和瓜果,一直是这样过着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平淡枯燥的生活。
至于像现在的录像机、电视机、VCD机什么的,那时还没听说过,只知道有收音机。那时农村生活很紧巴,吃盐都成问题,全村上也就会计或别的村干部家会有一台。
农闲的时候,不是打牌赌博,便是几个坐下来,各自取出自己的自制烟丝子,拿上孩子正反面都写了字的作业本撕成的纸条子,卷上筒子烟,互相换着品尝着唠个天南海北。那浑身的疲乏和心中的郁闷便随着升腾的烟雾飘的不知去向了。
媳妇们三一簇,五一群地串门纳鞋底,说女人们之间的悄悄话,那迅速扎进扎出的针线也许让她们觉得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子!
就数电影每月看上一次,算是让平淡的生活有了新意,让大伙在这以后的一月里说话有了唠头。无论是刚懂事的孩子,还是年逾古稀的老者,一听说有电影,都会从心眼里感觉到轻松惬意!
在孩子们的问这问那中,两根高大的树杆便在队里晒谷的大晒地上竖起来了。电影队在两根树杆中间扯起了放映布,喇叭线扯好了,放映机支好了,队上派出专人看着,放映员便随村干部去吃晚饭。
刚开始的时候,上级要求放影队的人在农村各家轮着吃,在谁家吃饭给谁记工分。要求不高,有菜有饭吃就行。后来,便被村会计家包下了,据说饭吃的孬了,演的电影片不会好。在会计家里吃,当然好了,有酒有肉,对队上一般家庭来说不亚于过年了。至于花费都由会计算入帐本,由队上报销。
等到放映员吃得酒足饭饱了,拧开喇叭先唱一段戏文。我记得听的最多的是花鼓剧《补锅》。父母便差大点的孩子去把早已在放电影的场院里占位子的小子或姑娘换回来吃饭。孩子回来,飞快地吃饭,饭热了,急得大吵大哭,好象晚一会电影便会演完了。急匆匆地扒了一半饭,丢下还在桌子上溜溜转的碗便跑了个没影。
于是,大人们吃过饭,涮了碗筷,喂好猪,锁好门,一手拿了孩子要穿的外衣裳(因为夜深了冷),一手捂着个口袋,不时还捏捏个炒豆子或南瓜子东瓜子什么的(因为呆不大会,孩子便会饿),来到场院里东呼西喊找占地方的孩子。附近村上的人也来看电影,离这远的没带板凳来,大都站在后面了。
在场院边,村上的和邻村的代销点的人各自提了马灯,在地上摆地摊。卖的大多是孩子们爱吃的糖块、饼干、瓜子和花生什么的,还有大人们吸的劣等香烟、火柴,也有扑克牌。你别看是地摊,这一晚上的销售额要赶上大半个月卖的了。
也有的不年不节的,还带来了一挂鞭炮来零卖。于是,在放电影的空档里,还偶尔会听到一两声鞭炮的声响,让人听了也感到兴奋。
每次放电影正片前,总要放两段加影片,大多是幻灯片,也就是一些新闻图片,有时也有农业技术。孩子们不喜欢看,便把手或棍子伸到头顶放映机投出的光束里晃动。有的扔帽子,有的扔衣服以示不满,也觉得好玩。而放映布上的图象便变得乱七八糟看不清楚。
这时候,一般会有放映员拿来喇叭劝说孩子们坐好,可孩子们哪听得进去,队长便会拿一长竹杆,边喊边在人头上挥舞,才能维持好。
每逢幻灯片演完了,人们安静下来等着看电影正片的时候,队长或支书便会趁此拿过话筒,讲上一段上级最近的批示和队上的安排,讲一些鼓动群众的话,也讲一些批评极个别的情况发生的话。
末了还要说,总的来讲,我们队形势还是比较喜人的。完了还要讲东家的铁锨或西家的抓钩不见了,有谁见了送去。乡里乡亲的,认出来,脸上不好看等等。这时,放映机前的孩子们早等不及了,大声地喊叫起来。于是,村干部便骂了一句难听的话,然后说就讲这些吧,完了。
电影开演,要么是战斗片、故事片,要么戏片,每次只演两个片。但戏片大多要放到最后演。因为年青人和孩子不乐意看戏片,如果先演了,他们会起哄捣乱。
等到第一个电影片放完了,孩子们也困了,有的便坐在板凳上睡着了,下巴流满涎水,愣没摔倒。有的躺在姐姐或妈妈的胳膊弯里睡着了,压得胳膊腿酸疼,也不愿离开。
如果知道下一个影片是戏片,年青人便会三三两两离开。是夏秋天,便会结伙去那个村队的菜园里偷瓜,或果园里偷梨果。是春冬天,几个人对了钱买副最便宜的扑克牌,找地方打扑克去了。
而中年人和上了年纪的老人却来了精神。戏片里那音抑挫的唱腔,人物的造型,水袖的摔合,早把他们带入了戏中。有时,在戏片里看到熟悉的名角或者唱腔,更是欢喜不得了,会在下面小声地跟着哼唱几句。家在邻村的,在回家的路上会放开早已憋不住的唱腔,大声地学唱戏里的唱段,有眼有板。
如果一晚上放映机的发电机不出毛病还好;如果正看得高兴,发电机突然熄火了,更让人着急。
全场一片黑暗。黑暗中,孩子惊醒的哭声,大人招呼孩子回家睡觉的叫喊声,送衣服的,向大人要点心吃的,憋了一肚子的尿屎要去解手的,我踩了你的脚,你碰了我的头的,乱成了一锅粥。
等放映员拿了手电筒在发电机旁忙活的时候,他身边早已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了。
农村孩子没见过什么稀罕物,对于这小小的铁家伙一响,便能看到电灯亮了,放映机转起来了,能看上电影了,感到很稀奇。
发电机一声轰鸣,孩子们便一窝蜂地跑回自己的座位坐好,这时秩序特好,因为他们正等着看呢。
有时,有好的电影片,还要和正在邻近几个大队放映的放映队换着演,队上派人借自行车专门去换片。记得有一次,是演《孙悟空大闹天宫》,那时这片子是新片,特走红,从第一盘片放完到第二盘片子换来,要等时间,人们熬了一整夜,也没看完。最后,在大队部三间大屋里挤着,轮换着看,才看完。
孩子们大多是睡了一觉看一盘片子,看完了再睡,也有的一整夜兴奋得嗷嗷叫不困的,象夜猫子。
闹哄一整夜,比过年还热闹。以至于第二天全队都放假不出工了。
平时,电影放完了,人们你喊我叫的各自回家。村上也有个别不去睡的,打一手电筒,在人们离去的晒场上搜几遍,会拾到孩子们吃剩下的点心,好拿去喂鸡。也有的会拾到不知是谁掏丢了的壹角或五分的零钱,或者大半盒没吸完的劣等香烟。
那时,人们早已回家坐到了床上,边脱衣服边议论着电影片里的人物情节,恋恋不舍地进入了梦乡;也许有的还会在梦里梦到自己进入了电影里的情节里,是激动不已,还是恐慌惊吓,便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