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炊烟》我们无棣本土作家苏银东老师关于描写我们儿时在无棣县某个村庄里的故事，能让你回忆起曾经的岁月，《又见炊烟》里的故事就在你身边-----

红高粱

苏银东 著

多少次梦回故乡，梦里总呼啦啦摇曳着一大片红高粱，似千军万马，蔚为壮观；像天边云霞，绚丽动人……

红高粱，绝对是秋天庄稼地的主角。少了高粱，秋天似乎就缺少了该有的味道。一大片一大片密不透风的高粱地，成了家乡秋天唯一的“形象代言”。高粱红头（指高粱晒米），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庄稼人最盼望的景色。与高粱打交道多了，乡亲们了解了高粱耐贫瘠耐盐碱的秉性，从来不在肥沃的地里耩高粱，家西的碱场地（盐碱地），成了高粱的天下。一到秋上，家西的淤小洼、西窑洼、园子地，到处是一片片泛着红的高粱棵子。

高粱地，也孕育着我们孩子们的梦想。最吸引我们的有两样：一样是甜棒，另一样是“谷米”，它们都是我们平常最主要的“零食”。熟能生巧，尝惯了甜棒，我们能在数以千计的高粱棵里，迅速准确地判断哪一棵是甜棒，而哪一棵不是。长甜棒最多的，要算一种叫“一打七”的矬高粱，几乎棵棵都甜。耩地用的高粱种都是东家西家淘换来的，种子不纯“谷米”也多。小“谷米”嫩滑嫩滑的，吃在嘴里绵香不绝。当然炒着吃也不错，或干脆拌在虾酱碗里，就成了佐餐的一道好菜。“迷糊儿”叔对“谷米”最有研究，在“谷米”刚刚打苞的时候，就能瞅的出来，常常引得我们一大帮子小伙伴整天围着他转，央求他为我们打“谷米”。一袋烟的工夫，他能从高粱地里抱出一大抱“谷米”，扔在我们面前，让我们喜出望外。迷糊叔还曾经让我们猜过一个关于“谷米”的谜语，说的好像是：

一个小姐长得高，

囤着肚子让人摸。

会摸的吱吱叫，

不会摸的“知不道”（不知道）。

小时候，我扎着系了红头绳的小辫子（按照家乡风俗，为保佑我长命百岁，娘特意给我留了一个小辫子，辫梢上扎了一根红头绳。那个小辫子一直飘悠在我的脑后，直到上小学后才被剪去），经常跟在爹他们一大帮社员屁股后头上地，最盼着他们能去园子地打高粱叶。假如爹被队长分配去打高粱叶的话，我们就有口福吃到香香嫩嫩的“谷米”了。嫩一些的“谷米”，我们就着羊羔子菜吃下去，再去壕沟里喝上几口积存的雨水，满肚子都是又香又甜。实在吃不完，爹就把“谷米”辫成“大辫子”让我背回家。熟透的老“谷米”不好吃，只能用来“扮脸子”。我在栓柱儿嘴上画“胡子”，栓柱儿在我前额描“包公脸”。有时还当作“手榴弹”，相互投掷着玩耍，往往弄得像从烟囱里钻出来似的。回家后，娘也没有过多的责备，只让我快把衣裳脱下来，然后她端到北湾边上去漂洗。

上到小学四五年级的光景儿，课余时间或者星期天，我们就背着草筐去洼里打草，园子地附近的高粱地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高粱空子里蔓蔓子草特别多，不大的工夫，我们就能扯扯带带弄满一草筐。李家庄的“灿儿”也经常到园子地附近去打草，八什儿见她挎着草筐钻进了高粱地，就会破喉咙哑嗓子地放声喊唱起来：

大姑娘美唻大姑娘浪，

大姑娘走进了青纱帐；

东瞅瞅，西望望，

怎么不见情哥我的郎……

八什儿说，那首歌他是从收音机里刚刚学来的，感觉挺有意思，就粗略记住了几句歌词和大概的曲调。我们都知道那“灿儿”是我们班长王宝有的娃娃亲，将来要给他当媳妇生孩子的。平时，我们一帮人谁也没少受班长的气，唱那样的歌尽管是朝着“灿儿”，实际是发泄对王宝有的不满。

扎着大辫子文静漂亮的“灿儿”，肯定是听到了八什儿的“吼叫”，我们看到没过多久，她就从高粱地的一侧走出来，急匆匆溜走了。

放牲口也很有乐趣。除了打草，我和栓柱儿他们另一项主要任务，就是放牲口。我们呼朋引伴，一同牵着或赶着牲口们到东洼草场里去放牧。那时刚刚单干，爹从宋家庄集上买回一头大黑牛、一匹小红马，拦在偏房的牲口栏里一起喂养。时间长了，大牛小马竟能紧密无间和睦相处。我骑大黑牛在前头走，小红马就一步不落地跟在后头……李家庄、宋家庄的孩子们也去宽敞的东洼里放牲口，有时几个村上百头牛、马、驴和骡子凑在一起，只听这里“哞哞”，那里“咴咴”，东洼里便十分热闹。

一到洼里，我们就把牲口随便撒在一边，任其自由自在地吃草，几个人凑在一起做我们的游戏：“走五龙”，“走四斜”，“走屎茅子”……等到玩够了，肚子里也咕咕噜噜直唱“空城计”的时候，我们便开始分头行动，一起准备野炊。

随便去谁家的地里，棒子掰上几个、青豆拔上几把、高粱削上几棵，枯死的蒿子黄井菜什么的柴火，拾上几大抱，在沟棱上挖一道沟，或用土坷垃搭一个灶，把棒子横在上面，把青豆、高粱放在下面，点上火，不一会儿，香味就随着烟气飘出来了。烧得差不多了，我们就抢上棒子啃一通、剥开豆荚吃一阵，搓下高粱粒子嚼一顿，狼吞虎咽的，只弄得满脸黑乎乎的。这时，如果逮到蚂蚱或“油蜇蜇”（蟋蟀），一并扔在火里，就能吃到野味十足的“烧烤”了。有时，我们还去附近的瓜园里去“扒瓜”（偷瓜），偷得太多了，就挖一个坑埋藏起来，做上标记，第二天扒出来接着吃……大人们忙着收秋，对我们的这些“违法”行为，也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我们不随便糟蹋粮食就行。大概我们的那股高兴劲儿，也感染了他们，牵出了他们一段快乐的童年记忆呢。

夕阳西下，我们把草袋子让牲口驮着，有几个还骑在牲口身上，十几头、几十头牲口一字排开，放牧的队伍浩浩荡荡从东洼往村里走，也十分壮观。“哞哞哞……”、“哆哆哆……”呼唤牲畜声音也十分响亮。牲畜中牛最难骑了，骑上去那牛皮总是左右转悠，把握不好就会摔下来。见到李家庄放牛的孩子们从我们村前经过，我和八什儿他们就一起扯着嗓子喊：

骑牛的，

牛皮转，

掉下来，

摔个王八蛋……

待到高粱秸、棒子秸什么的，全部被拉到场院里垛起来，金黄的棒子、通红的枣儿、雪白的棉花堆上屋脊，村里村外鲜鲜活活（色泽鲜艳）热热闹闹，乡村轰轰烈烈的秋收就达到了高潮……那时候，风里雨里劳作了一年的庄稼人心情出奇地好，一张张黝黑的脸膛上，荡漾着丰收的喜悦。

是啊，能有什么比丰收更让庄稼人高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