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炊烟》我们无棣本土作家苏银东老师关于描写我们儿时在无棣县某个村庄里的故事，能让你回忆起曾经的岁月，《又见炊烟》里的故事就在你身边-----

跟姐姐她们看枣

苏银东 著

初秋时节，跟着姐姐她们一大帮闺女们去家南树趟子里看枣，是小时候的“美事儿”一桩。

那时候，每户分到了几分自留地，也分到了零零散散几棵老枣树。爹在空闲的地方，见缝插针补植了一些新枣树，全村就数我家的枣树最多。“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就卖钱”，枣树坐果早，见钱也快，是家里一笔不小的收入。地里农活不忙，也不用打猪菜的时候，爹就嘱咐姐姐去家南枣树底下看枣。我一个小毛孩子家正闲着没事儿呢，就嚷嚷着要跟了姐姐一块儿去，娘是绝对不会阻拦的。她再三嘱咐姐姐要照看好我，小心有水有井的地方，不要让我走得太远太久，等等。姐姐不情愿也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下来，耷着脸叫我一起去。

也有大人派家中半大小子看枣的。他们刁，嫌麻烦，并不去自家的树底下挨个巡视察看，也不似女孩子一样认真地在树下蹲守。而对于自家的枣儿是否被偷（其实更多的是孩子们淘气），没有十足的把握，怕丢了枣儿挨家长的埋怨打骂，往往采取一种站在树林外使劲儿喊话的方式，喊的通常是：

偷枣儿的，

连核儿咽，

擦破嗓子上医院，

一花花了二百万，

你说上算不上算……

也许这种天真的“诅咒”起了作用，反正从来没听说谁家的枣儿有被偷的。即便这样，每年秋上爹照例派姐姐去树下看枣，我因此就有了许多跟姐姐看枣的经历和乐趣。

每次去看枣，姐姐也并不闲着，通常是搓麻绳，或者拿了麻绳纳鞋底，为爹做那种千层底的布鞋。爹经常下地干活，很费鞋，他的鞋必须结实耐穿才行。每次为他做鞋底子，姐姐都要用袼褙纳上十多层。姐姐的一双手很灵巧，针脚纳得密实又好看，她还能在鞋底用针脚纳出“蝴蝶”、“菊花”的图案或者“福”字、“囍”字呢。

看枣的乐趣并不在枣。每家每户都派“代表”去自家树底下看枣，村南枣树趟子里，就成了一个欢乐的大舞台。姐姐和令姑、蕙儿姑奶奶一大帮闺女们，就有机会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了。头秋上，为了拾“风落枣”（因刮风从树上落下的枣）方便，各家都把树趟子拾掇得寸草不生，弄得十分平整，正是一个难得的好去处。“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坐在蒲团上，一边纳鞋底搓麻绳，一边叽叽喳喳谈天说地，那热闹的说笑声能传出老远，惹得在附近树趟子拾枣、看枣的人们都凑过来搭话寻热闹。那时候，扎着一条大麻花辫子的令姑，早已跟李家庄的“迷糊儿”订了娃娃亲，而姐姐她们大多还没有婆家，令姑自然就成了她们一帮子议论的焦点。对于同伴们的“联合攻击”，令姑似乎并不在意，从她半嗔半怪的神情里，可以看出对于父母做主的那门亲事，她并没有多大的意见，对自己未来的女婿也比较中意。她也不怎么争辩，只是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反正迟早要嫁人的，难道还能一辈子做老闺女不成？

跟着姐姐当“尾巴”的我，没有什么具体事儿可做，姐姐也懒得费心管我。我只专心在树趟子里找“鼻子枣”、“对巴枣”玩，或者沿着地堰追蝴蝶、撵“蚂螂”。跑累了，就蹲在那棵高大的酸枣树下，听树上一对喜鹊在窝边“唧唧嘎嘎”地叫唤。对姐姐她们的谈话也不甚感兴趣，只是觉得令姑模样那么俊、脸又那么白，却跟了那么个“迷糊儿”，真的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我多次见到过那个满脸是“麻子”——其实是青春痘——的小伙子）。姐姐最讨厌我腻歪在她身边，就安排我一项任务，让我去枣林子里挑选又大又红的枣“嘟噜儿”，并嘱咐我一定要连枣码子也捋下来，好带回家晒枣串儿。我觉得寻找枣“嘟噜儿”也挺有意思，很愿意钻来钻去满树林子去找。有时，则跑到树趟子里去撵那些叫唤着的蝉们。娘说假如枣让蝉尿上了尿，不烂掉也会长黑斑。

如果学校里不安排我们二年级学生搞勤工俭学，拾蒿子拾蓖麻什么的，整个秋上我就能一直跟着姐姐她们看枣，就有机会不停地在挑选枣“嘟噜儿”。由于我的不懈努力，我家的屋檐下、炕头的墙上就挂满了一嘟噜一嘟噜的枣串儿。时间一长，那些枣叶子渐渐枯干了，点缀其中的枣儿越发显得光滑红润，简直像极了小人书中所说的珍珠玛瑙。我在炕头上睡，躺在被窝里，一抬眼就能看到那些诱人的枣串儿，有时我也会趁娘不在，踩着被摞子，偷偷捋下几个来解解馋。

秋天的脚步一刻不停地往前走着，当地外地的瓜果陆续上市了，进村串乡卖瓜果的生意人，吆喝声不绝于耳。我们孩子们奔跑在大街上，一边跑一边唱：

七月的桃，

八月的梨，

九月的南山柿子来赶集……

正是一年里水果最丰富的时节，但我对于红枣儿的向往却一点也没有降温。到了冬天生起火盆后，娘也会不时地搓下枣串儿上的枣儿为我们烧着吃。多数情况下往往等不到过年，枣串儿就被我和妹妹吃个精光。

过了年，开了春，枣树们再次长出枣花儿的时候，我又盼望着秋天小枣红了的季节，盼望跟着姐姐她们去树底下看枣。